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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西泠艺丛》2025年第三期文   宋玖安山东工艺好意思术学院讲师

【摘　要】

       常熟翁氏是近代史上的显宦眷属，眷属金石碑本保藏与传承历经六世，号称一代典型。本文以翁心存访米芾诗碑与翁氏眷属成员的鉴藏互动以及翁同龢的保藏领域与特色为论题，管窥翁氏眷属“聚”与“守”的金石文化秉性。

【要道词】　翁氏眷属  翁同龢  金石  碑本  鉴藏  

        常熟翁氏又称“常熟璇洲里翁氏”，明代由苏州相城迁至常熟，翁氏一族以力田、念书传家，至翁心存父子辈始显赫于时。翁心存（1791—1862），字二铭，号邃庵，江苏常熟东谈主。谈光二年（1822）进士登科，选翰林院庶吉士，后授编修。历仕谈光、咸丰、同治三朝，官至户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曾担任同治帝师，卒谥“文端”。其宦途四十年间，驾御过国子监、翰林院、国史馆等机构，屡次典试乡试及出任学政，政务推测多从国体大局着眼。翁心存育有四子二女，其中三子建立显着：‌宗子翁同书‌（1810—1865），字祖庚，号药房，谈光二十年（1840）进士，选庶吉士后授编修，官至安徽巡抚，卒谥“文勤”。因在眷属“同”字辈中名挨次三，其弟翁同龢称其为“三兄”；‌次子短命‌；‌三子翁同爵‌（1814—1877），字玉甫，以荫生入仕，累迁至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因眷属名挨次五，翁同龢称其为“五兄”；四子翁同龢（1830—1904），字声甫，号叔平。咸丰六年（1856）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官至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卒谥文恭。翁氏父子四东谈主同事中朝，家世之盛，光耀一时。潘景郑尝谓：“盖五六十年中，内而三公九卿，外而疆圻抚臣，父子济好意思，枌榆腾芳，泱泱乎名臣故献，为史乘所不成消除者。《诗》不云乎'峻岭仰止’，翁氏其有焉。”

       翁心存喜收蓄古籍，亦雅好字画碑本之藏，曾编有《陔华吟馆字画杂物目》。子辈昆仲三东谈主受家学影响，皆好金石鉴藏，翁同龢尤笃嗜之。在翁同龢的后辈中，翁斌孙陪侍翁同龢最久，碑本雠校受其引导最多。翁斌孙（1860—1922），字弢夫，号笏斋。翁同书之孙，翁曾源之子。光绪三年（1877）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授检查。官至直隶提法使，辛亥后隐居天津。翁斌孙接受翁同书的藏品，也部分接受了翁同龢的保藏，是翁氏眷属金石碑本传承中的弥留一员。凡金石字画之藏，难于“聚”，更难于“守”。自翁心存始，翁氏六代金石之藏聚守不替，海内稀有，眷属官吏与文化之盛景，亦于此可见。

一、翁心存的“药洲访石”

       谈光五年（1825），翁心存提督广东学政，在职上曾访得米芾诗刻。广东学使署地方的药洲功绩为南汉皇家园林遗存，因南汉时期术士曾在此真金不怕火丹求仙药而得名“药洲”‌。药洲旁有九曜石，宋、明题刻繁密。翁方纲（1733—1818）督学粤东时访得米芾书“药洲”二字，并撰《九曜石考》二卷。谈光六年（1826）十二月，翁心存又访得米芾五言诗碑，后撰《仙掌石新得米元章诗刻记》记录寻访事甚详。翁心存的记文颠倒个版块：其一是翁心存在广东学使署的题刻，《番禺金石志》曾收录；其二收录于《翁心存诗文集》中，并附修改稿；其三为周中孚《九曜石刻录》所收，似据翁记删省而成。此文的数个版块互有异同，所述履历相通。

       药洲米芾诗碑的发现，不仅不错篡改翁方纲《米海岳年谱》之失，也可补证阮元（1764—1849）主修《广东通志》中对于米芾在岭南的行为时候。谈光十八年（1838），翁同书奉翁心存里居，展玩米诗石刻时经翁同书辨别，“第三行'怪’字上阕处，细审似是'蹲’字”。于是米芾五言诗遂周详璧。翁心存又将访石之事请东谈主绘成《药洲访石图》，此图共有三幅，现均藏于好意思国波士顿好意思术博物馆中。第一幅为谈光七年（1827）佚名绘，第二幅为谈光十八年（1838）蒋宝龄（1779—1840）绘，第三幅为谈光二十一年（1841）戴熙（1801—1860）绘。翁心存将蒋宝龄与戴熙所绘之图遍征名士钜公题咏，称盛一时。

       光绪十八年（1892），广东学政徐琪（1849—1918）将米芾诗碑与翁心存题刻筑亭覆之，颜曰“寻仙访岳之亭”。清代学政按临考课之余，兼有不雅风化俗、寻访文件的文化使命。翁心存搜访古刻遗迹，发掘米芾诗碑，是继翁方纲之后清代广东金石史上的弥留事件。

二、翁氏眷属的鉴藏互动

       翁同龢中状元后，在京师任职，得以供养翁心存阁下。咸丰十年（1860）冬，翁心存养疴期间，翁同龢日从厂肆取回碑本供其赏阅。翁心存云：“病中无可消遣，六儿日取法书旧帖供阅，聊以过活，亦不忍诃止也。”所见碑本大量是宋拓名品，如宋拓蔡襄《茶录》、宋拓修内司刻《淳化阁帖》、宋拓《淳化阁帖》残本、宋拓《大不雅帖》第三册、宋拓《晋唐小楷》、宋拓《定武本兰亭》、宋拓《魏晋集帖》、旧拓《唐姜遐断碑》等。翁心存赏识后在《日志》中大量标注碑原来历、递藏经由以及优低批评。咸丰十一年（1861）三月，翁同爵从厂肆携回《孟法师碑》，与翁同龢同不雅。翁同龢记云：“五兄携一《孟法师碑》来，盖冶亭先生家物，纸墨均旧，字画肥厚，殆似虞永兴，后有覃溪跋四纸，大略谓孙退谷、梁蕉林所藏宋拓本同是宋时翻本，与此无毫发异。”光绪四年（1878），翁同龢得见《娄寿碑》原拓，不禁回忆起往常与翁同书通盘赏识时的情形。“得见杨又云所藏《娄寿碑》，十五年得钩本与文勤兄同赏者也，俯仰慨然。”翁氏父子昆仲之间的赏识对翁同龢果决碑本多故意处。如同治元年（1862）十月，翁同龢得见姚鼐（1732—1815）旧藏《九成宫醴泉铭》一本，“以《醴泉铭》质之三兄，甚加叹赏，云平生所见为第一，方悟郭兰石、吴荷屋、梁茝邻所藏皆秦刻耳”。

       翁氏父子中，翁同龢所蓄碑本最多，他的保藏也离不开父兄的支握。翁同爵致翁同龢札云：“字画有当意者，可略置买，不宜惜费也。”又言：“字画竹素有足以娱意者，亦可粗率购买。”翁同爵不仅支握翁同龢购买金石字画，还庸碌赠银助其保藏。此外，父兄也多将我方的藏品赠予翁同龢。翁心存曾将明代严澂钩摹的《褚遂良文皇哀册》付翁同龢保藏，翁同龢跋云：

       翁同书曾赠翁同龢《北海相景君铭》（图1），光绪二十三年（1897），翁同龢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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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  翁同龢藏翁同书所赠《北海相景君铭》

       翁同爵也将在四川为官时所得唐碑百种赠予翁同龢，并附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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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  “东谈主传古者”联  翁斌孙

       在翁同龢诸多侄孙中，翁斌孙与翁同龢的关系最为亲近。翁斌孙十七岁中进士，同庚入翰苑，是翁家“孙”字辈中独一的进士。其父翁曾源为同治二年（1863）状元，因病终年居乡里。翁斌孙中进士后在京为官，常侍翁同龢之侧，知识课业、官场纪律、金石鉴藏与书道诸事多受教于翁同龢（图2）。翁同龢喜与翁斌孙议论金石碑本。光绪十三年（1887）十月，翁同龢曾见华阴本《西岳华山庙碑》，又知长垣本藏宗源瀚（？—1897，字湘文）处，遂让翁斌孙寻访并商购买之事。翁同龢致翁斌孙札云：

       尔后购买未果，翁同龢只买得长垣本影印本一份。光绪二十五年（1899）五月，翁斌孙为翁同龢买得沈树镛（1832—1873）旧藏元明间拓《礼器碑》（旧题宋拓）。翁同龢跋称：“斌孙及吾宗印若为余会通，竟以百金及旧帖名画，从沈小均处易得。”光绪二十年（1894）十月，翁同龢将从翁心存处接受而来的《唐东谈主灵飞经》付与翁斌孙保藏，并跋云：

       翁同龢述及《唐东谈主灵飞经》在翁家的递藏经由，末句之提问羼杂着对眷属保藏传承的概叹与忧虑。

三、翁同龢的藏品领域与特色

       翁同龢保藏的金石碑本大多记于其日志中，另编有《丁丑暂假检字画记》与《归籍清单》目次两种。光绪三年（1877）七月，翁同龢整理旧藏，编成《丁丑暂假检字画记》。光绪二十四年（1898）五月，翁同龢受命回乡之际整理藏品，编成《归籍清单》。两种目次虽恐怕统统反应其所藏，但大略情形已具其中。今将翁同龢所藏金石碑本试作整理，约计有188种，所藏优劣不等，其中宋拓善本约计27种。（见表1、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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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翁同龢《归籍清单》收录紊乱，称号简短，间有叠加，影印碑本亦混入。本表对其中收录的“金石碑本”定期代进行整理，并编以序号。另标注碑本的其他出处与现藏地及拍卖等信息。其中，曾著录于翁同龢《丁丑暂假检字画记》者，简称《丁丑》；著录于马成名《国外所见善本碑本录》者，简称《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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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表对翁同龢《归籍清单》之外的碑本定期代先后进行补编，另表明出处、藏地等信息，《丁丑暂假检字画记》简称《丁丑》，《国外所见善本碑本录》简称《国外》。

       据表1、表2可知，翁同龢的保藏主要侧重于碑刻与刻帖，钟鼎彝器与金文拓本保藏甚少。清代的保藏大多与藏家的学术相干，学术是“精赏识”的前提。翁同龢同期期的潘祖荫（1830—1890）、陈介祺（1813—1884）等东谈主长于器物保藏与古翰墨的议论。钟鼎彝器的保藏除了鉴古的想法与购藏的财力之外，尚需要一定的学术门槛，即要有邃密的小学与经学基础。陈介祺在致吴重周（1814—1865）的书信中说：“金文非精于《说文》、邃于经学者不成，石刻则博雅者尚可为之。”反不雅翁同龢的学术与财力，却不足以扶植吉金古器的鉴藏与议论。翁同龢早年好友赵烈文（1832—1893）曾以金文拓本请翁同龢题跋，翁氏复信云：“承手教并彝器释文多样，宏博奥衍，出翁、阮之右。同龢不学于古文，尤未议论，所以未敢题字，幸鉴而恕之。”在晚清京师的金石鉴藏圈中，保藏汉魏古碑刻一时颇成风气，遂渐轻慢刻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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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  翁同龢藏宋拓《晋唐小楷》八种

       翁同龢的鉴藏不囿于“北碑南帖”之论，保藏中“碑”“帖”兼蓄，且以刻帖的保藏水准最高，多宇内煊赫之名迹。今检翁同龢旧藏传世之碑本，略举其善真名品如次：碑刻类善本有宋拓《麓山寺碑》、宋拓《云麾将军李秀碑》、元明间拓《礼器碑》、明拓《史晨碑》、明拓《孔宙碑》等；刻帖类善本有宋拓《修内司刻淳化阁帖》、宋拓《松桂堂米帖》、宋拓《晋唐小楷》七种、宋拓《晋唐小楷》八种（图3）等，又有明拓城南本《小字麻姑仙坛记》两种，可称稀见；孤本类碑本有宋拓《汉娄寿碑》、宋拓《大不雅帖》（第三册）、唐《显庆四年石龛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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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  翁同龢题跋  上海博物馆藏

       翁同龢对金石碑本的果决与赏识多散记在日志中，此外另有《帖賸》与《苏斋诗中字画金石略记》两种札记。《帖賸》中记录所见善本碑本的信息，名家题跋逐个过录，间有翁氏的评注。《苏斋诗中字画金石略记》则是对翁方纲金石题跋诗中夹注本色的摘要汇集，作果决参考之用。翁同龢的碑本题跋也颇可称谈，试归纳其果决与赏识圭表：钦慕金石碑版中的字体演变，并能详究原委；依据字体演进的变化经由，防备对不同字体以及书家格调优劣的批评；以碑本中主要翰墨乃至某一要道点画的损泐变化来折柳版块的先后以及原刻、复刻问题；联结碑本的文意、文辞，判断所处时间特征来作鉴别之依据。另外，翁同龢的碑本考鉴之特质在于所见之博，每每对碑本的版块情况格外练习，这开端于他多年的赏识蚁合。翁同龢的题跋翰墨生前无专著发行，民国时翁斌孙辘集翁同龢的文稿遗墨辑为《瓶庐丛稿》，其中收录字画、碑本题跋一百余件。在近东谈主整理的《翁同龢诗集》中又收录题跋诗303首，这类“以诗代跋”的作品主要为应东谈主请索之作，诗中每每羼杂小注来论证考证意见。（图4）陈衍《近代诗抄》中曾评云：“集结题字画碑本之作，十居六七，每每有引言及自注，考证精审，多存遗闻。”钱仲联亦曰：“至于考证精审之作，亦多诗味盎然，非翁方纲一流'误把抄书看成诗’者可比。”

四、结语

       常熟翁氏一族在近代史上有权贵的光环，眷属成员以念书为晋身之阶，变成了父子枢臣、叔侄状元、四世翰林的眷属荣耀。孟子云，正人之泽，五世而斩。大凡世家之保藏皆与家世之盛衰相干，家世隆望之时藏品积聚如云，家世雕零之日藏品则如倾之泻，古来皆然。翁氏一族在古籍、字画、金石的保藏上均有较高建立，聚藏传守六世，已属贫寒。究其原因，其一，翁氏眷属成员通过作念官保握门楣的光耀，使藏品依附于眷属之盛得以延续；其二，翁氏眷属中钦慕文化老师，变成了好古善鉴的文化氛围，使保藏凝合成眷属之“文化符号”并对藏品常存敬畏之心。翁心存博雅好古，儿孙辈受其影响，皆好鉴藏。在翁同龢的广求之下，翁氏保藏达到岑岭，可称善藏。翁斌孙接受眷属旧藏，护握不使之消失，可称善守。尔后再经翁万戈之手，翁氏旧藏干预国表里博物馆、好意思术馆等机构，完成了由私藏向公藏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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